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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91 潑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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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世裏,封氏醫館她還是第一次來,果然不愧是鼎鼎大名,白墻青瓦的二層小樓,旗幡飄搖,人頭攢動,門口排隊侯診的沿著路牙子排到老遠,有年紀小的藥童一個一個細細問清病癥,再分門別類的發號牌,不敢說人聲鼎沸卻也是少見的熱鬧。。し0。

幼清的馬車從醫館的側門進去,由周芳引著路她們徑直繞到後面一條巷子,這裏和醫館隔了一個院子,小小的四合院,院子裏種著粗壯的桂花樹,這會兒花期未到,但是綠葉蔥蘢,給院子裏添了不少生氣。

院子裏只有兩個小廝和兩個婆子走動,後面炊煙裊裊,讓幼清覺得像是進了哪戶農家。

“就是這裏了。”周芳見幼清從車裏出來,她伸手去扶,幼清卻將手交給采芩,扶著她下了車,她幃冒未摘,隔著紗望著周芳:“風神醫是一個人住在這裏?”

周芳收回了手,點頭道:“原是是一個人的,不過……我現在借住在這裏。”她指了指一側的耳房,顯得有些尷尬。

幼清嗯了一聲,周芳目光一轉道:“方小姐,您是先坐著歇會兒,還是去看望封神醫。”

封子寒是封氏醫館的活招牌,對於他們來說只怕沒有比封子寒生死更加重要的了,如今封子寒病著,他們應該會有人在這裏守著,怎麽會這麽安靜?!

而且,周芳方才來的時候還一副很著急的樣子,可一到這裏她整個人就放松下來了。

“周芳。”幼清望著周芳,冷聲道,“封神醫人呢?”

周芳指了指裏頭:“在……在房裏呢。”

幼清深吸了口氣,轉身就往外面走,對采芩和綠珠道:“我們回去。”綠珠和采芩一臉懵懂,忙跟上幼清,周芳在後頭急的的直跺腳,“方小姐,您不是要看封神醫的嗎,怎麽走了。”

幼清頭也不回,就當沒聽到她說話,周芳想要追可又怕惹惱了幼清。

“小丫頭。”忽然,封子寒從正廳裏跳了出來,急匆匆的跑過來,“小丫頭,你別走啊……別走啊……”跑過來拽住的幼清的衣袖。

幼清臉色一變,瞇著眼睛望著封子寒,怒道:“你騙我?”

“嘿嘿……”封子寒笑著道,“就是和你開個玩笑而已,我這裏你還沒來過對吧,就當來竄門做客好了。”

幼清冷笑了一聲:“你請我來不會正大光明的請,竟然用這種借口,裝死騙人你覺得有趣,還是好玩?”她咄咄逼人的盯著封子寒,“無聊!”

封子寒愕然,他知道幼清肯定會生氣,可沒想到她會這麽生氣,頓時急著解釋道:“哎呀,你別生氣啊,我這不是怕你不過來嘛,絞盡腦汁的想了這個法子,很不容易的。”

幼清被他氣笑了,搖著頭道:“我管你容易不容易,走開,我要回去了。”

“小丫頭,小丫頭。”封子寒追過來,“你看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,周芳一說我病了你就趕過來了,你這麽關心我,還對我這麽兇巴巴的。”他死皮賴臉的拽著幼清,“我家裏有很多有趣的東西,是我從各處搜羅回來的,你去看看喜歡什麽我送給你。”

幼清懶得理他,已經到了院子口。

采芩忙去開門,門一打開幼清就一刻不想留的跨了出去,卻沒有發現迎面正有人過來,她來不及收腳頂頭便撞了過去……

院子裏裏外外安靜了一刻,幼清的幃冒撞落在地,她捂著額頭尷尬的擡起頭來,正要道歉,忽然一眼就落進一雙深潭似的眼眸中,波瀾不驚的望著她,劍眉,星目,似笑非笑的唇角,*色細布長袍,長身玉立風姿飄逸……

是宋弈!

幼清滿是紅暈的面上,一瞬間恢覆如常,她後退,蹲身,行禮,又從綠珠手中接過幃冒戴上,繞過宋弈……可不等她擡腳,就聽到頭頂上悠悠有含笑的聲音傳來:“方小姐,好巧啊。”

是啊,巧,巧的很!她被人誆這裏來,能不巧麽。

幼清不想理他,可有人卻難得的又開了口:“既是來了,方小姐可否與宋某談談?”

“沒什麽可談的。”幼清氣的不得了,都是蛇鼠一窩,她不想和宋弈有任何牽扯,拉著采芩的手道,“我們走!”

封子寒急的直朝宋弈擠眼。

宋弈淡淡一笑,擡腳往院子裏走,也不回頭漫不經心的道:“不知道路大勇這會兒到哪裏了,這些日子江南連降暴雨,運河上也不太平啊。”

路大勇?!幼清步子一頓猛然轉頭朝宋弈看去,可宋弈已經進了院子,留了個到後背給她。

他是在威脅她嗎?幼清深吸了口氣,閉上了眼睛,壓著怒氣重新進了院子。

封子寒跟在後頭手舞足蹈,指揮著周芳:“關門,關門!”又道,“守在門口!”

周芳愕然的點點頭。

“小丫頭,你別生我的氣了。”封子寒緊跟著幼清往裏頭走,“好不好,好不好?”

幼清不說話,若是視線能成刀子,那正悠然坐在椅子上喝茶的人,大約已經被她刺成千瘡百孔了,她進了門在對面坐下,又摘了幃冒,怒視著宋弈,道:“你怎麽知道路大勇去江南了?你派人監視我。”

封子寒在幼清身邊坐下來,挑眉望著宋弈:“對,是不是派人監視她了。”露出一副和幼清一起同仇敵愾的樣子。

綠珠和采芩驚訝的看著封子寒,現在這情況,明眼一看就是封神醫和宋大人將小姐誆過來,現在他怎麽一轉立場,就站到小姐這邊了,兩人嘆服不已。

“這麽說路大勇真的去江南了?”宋弈淡淡然反問,“方小姐的卷宗沒有細看?”

幼清冷聲道:“看了如何,沒看又如何,話我已經和宋大人說的很清楚了,我們各使各的招,各走各的路,互不相幹!”又道,“宋大人,你若是做出對路大勇不利的事情,我便是傾其所有也會為他報仇。”

封子寒皺眉,點頭道:“九歌,快把話說清楚。”朝宋弈擠眼睛。

宋弈撇了眼封子寒,那眼神淡淡的,卻令封子寒頭皮一麻,砸了砸嘴氣勢明顯比方才弱了幾分。

“方小姐。”宋弈出聲道,“正如子寒所言,我便把話道明。我並無意傷你的人,也無意阻撓你辦事……不過,你若這般憑著意氣胡亂行事,後果可不是你能承擔的。”他一副循循善誘,良言為你好的樣子,“你身為女子,自當安心在家,這般折騰,只怕最後不但你父親救不回來,連你自己的性命都要搭進去。”

“那又如何。”幼清不想讓,“縱是死了,我也不後悔。”

小姑娘說話時,眉梢眼角都是堅毅之色,沒有半點動搖或是害怕,宋弈便知道,她心意已決,勸已經沒有用了,或者說……她早就心意已決,若不然也不會一個女子帶著幾個仆婦丫頭就跑到通州去搶人。

宋弈嘆了口氣。

封子寒一楞,就望著宋弈,就在宋弈面上捕捉到一絲無可奈何素手無策的表情來,他們認識這麽久,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宋弈對什麽人或是什麽事露出這樣的表情來。

封子寒震驚不已。

幼清也驚訝,其實宋弈說的話她在心裏也衡量過,只是,作為男子宋弈有太多選擇,可是對於她來說,她前路狹窄,能做的只有這些,她沒有路可以走。

一段的沈默,宋弈忽然開口道:“這事,薛侍郎大約還不知道吧。”

“卑鄙!”幼清似笑非笑,“宋大人對我這樣一個小女子,真是手段百出,無所不用其極,先是規勸,繼而恐嚇,現在呢,要威脅我嗎?”

宋弈搖搖頭,輕笑著道:“方小姐言重了,你住在薛府,這麽大的事情薛侍郎自然有知情權。更何況,將來你要擊鼓鳴冤,又怎麽能瞞得住他呢。”幼清就站了起來,望著宋弈道,“你要說只管說去,不用和我說這麽多,情況怎麽樣我心裏有數,用不著你假心假意的提醒。”話落一刻也不想留在這裏,封子寒急的朝宋弈揮著手,“讓你道歉,你說這些不清不楚的,不是故意挑釁嘛?”

宋弈端著茶盅,輕笑道:“周芳就暫時留在你那邊吧,若你覺得她不滿意,換個人也成。”

幼清停了步子,忽然轉身,回頭,走到宋弈面前,微彎著腰看著宋弈,臉和臉的距離不過半臂,隨即,朝著他展顏一笑……

那一笑間,一對鳳眼微微上揚,目光清亮帶著甜甜的笑意,嫣紅的唇瓣水靈靈的似是塗了蜜汁,落在她那瓷白的吹糖可破的面龐上,像是吹開浮塵的明珠,光彩奪目,明艷四射……

有日光自四面八方透射而來,就連盛春中繁花錦簇,也不及這一刻凝結在眼前的笑容。

宋弈只覺得眼前晃了晃,連一貫貼在嘴角的笑容都僵了一刻。

就這一刻,幼清伸出纖纖素手,從他手中奪了杯子,廣袖一擺,半杯茶就潑在宋弈的臉上。

“小人!”幼清砰的一聲將茶盅拍在茶幾上,冷哼一聲,頭也不回的出了門。

這些都只發生在一瞬間,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幼清會突然轉身,還會奪了宋弈的杯子,朝他的臉上潑水……

采芩和綠珠臉都白了,心虛的看了眼宋弈,扶著幼清匆匆而去,像是怕走的慢了,就有更多的人發現宋弈臉上的說是她們小姐潑的,她們小姐素來脾氣溫和,待人真摯,便是氣的極了也從來不會動手,這樣的事情斷斷不可能是小姐做的。

采芩和綠珠只當沒看見,逃也似的跟著幼清到門口,打開門,上了馬車,盛怒而去。

正廳裏,封子寒張著嘴瞪著眼睛半晌都沒反應過來,宋弈無奈的笑著搖搖頭,姿態從容的拿了一方水青色的帕子出來,慢條斯理的擦著面上的水漬,又撚了黏在衣襟上的茶葉,不過轉眼功夫,他已經似沒事兒人一樣的起身,負手,閑庭漫步似的往外走……

封子寒反應過來,眨眨眼睛,然後拍著桌子哈哈大笑,好像看到什麽前所未見過的驚奇事情,直到宋弈的身影消失在門口,封子寒狂狷的笑聲還在院子裏回蕩。

周芳垂著頭,眼觀鼻鼻觀心,只當什麽也沒有看見……不過卻暗暗好奇,方小姐一介女流,手無縛雞之力,她是怎麽做到從爺手裏把杯子奪了的?這還不算,還能那麽準確的令爺沒有防備的,將一杯茶潑到爺臉上。

若是換做她,不……就是換做江泰或是江淮也肯定做不到,爺是永遠不可能留著這麽大一個破綻給別人有機可乘的。

周芳百思不得其解。

江泰嘴巴閉的緊緊的,步履沈重的跟在宋弈後頭,想勸勸宋弈,說您衣衫臟了這樣出去有失體面,可又不敢開口,怕宋弈將註意力轉移到他身上來,他不想做替死鬼。

想到這裏,江泰忍不住隱了氣息,放輕了腳步,輕手輕腳的隨著宋弈上了街,然後回家。

“九歌!”剛到巷子口,就看到祝士林正等在門口,見宋弈回來,他松了口氣迎他,“你去哪裏了,我在這裏等了你一個上午了,我有事和你商議。”

宋弈點點頭,指了指院門:“進去再說。”

“咦!”祝士林驚訝的望著宋弈衣領處皺巴巴的,“你怎麽了,怎麽弄的這麽狼狽。”宋弈雖不似時下一些士子般,頭抹桂花油,面上敷粉,衣裳都要用香料熏的刺鼻才出門,但他每次出門不管是官服還是常服,都是熨燙的平平展展,無論何時都是一副幹幹凈凈不躁不亂的樣子。

今天這樣,他還是頭一回見。

“失手翻了茶盅。”宋弈淡淡回著,很自然的換了話題,“你今日怎麽得空,難得休沐怎麽未去孝敬岳母泰山?”

祝士林哈哈一笑,回道:“你嫂子從小跟著岳母一起,現在嫁給我了想家也在情理之中,我不願她為了我委屈自己,所以得空就陪她回去坐坐,以解她想家之情。”他一頓,笑著道,“但凡回去,她和岳母還有幾位姨妹說笑聊天後,人也開朗了許多,我看著也高興。”話落,拍了拍宋弈的肩膀,像是想起什麽來,道,“說起來,你嫂子邀你去家裏吃飯,說你一個人住在這裏,冷冷清清的,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。”

宋弈看了眼祝士林,祝士林就以為宋弈是誤會薛思琴別有用意,頓時又補了一句:“你放心,我和她說過你已訂了親事,她也不是那多事的人,不會自作主張的張羅你的婚事。”

宋弈腳步一頓,朗聲道:“你去書房略坐,我換身衣裳。”

祝士林應了一聲去了書房,宋弈便進了房間,他皺著眉解了常袍,視線就落在那一趟茶漬上,眼前就浮現出幼清笑瞇瞇的樣子,繼而忍不住笑了起來……這個小姑娘,做事從來不按章法,連他都沒有想到……

想到這裏他微微一楞,他沒有想到嗎?

宋弈又嘆了口氣,換了身去了書房。

幼清消了氣,笑瞇瞇的坐在馬車裏,聽著外頭小販們吆喝聲此起彼落,她整個人一掃灰霾,亮了起來:“反正都出來了,我們給姑母還有二姐買些點心帶回去吧。”又道,“姑母喜歡街尾張記的蓮藕酥,二姐喜歡栗子糕和馬蹄糕,我們一樣買些回去好了。”

綠珠和采芩見幼清高興起來,暗暗松了一口氣,綠珠笑著點頭:“張記離這裏不遠,奴婢和崔婆子說一聲。”話落,她就隔著簾子交代趕車的崔婆子。

“小姐。”采芩給幼清倒了杯茶遞過去,“您……不應該潑宋大人的茶的,這樣太失禮了。”

幼清不以為然:“和他將什麽失禮不失禮,她若在乎這些就不會幾次三番的威脅恐嚇我了。”又道,“我若管他高興不高興,就不會潑他了。”話落,輕輕笑了起來。

采芩嘆了口氣,沒有再勸。

幼清提了幾盒子糕點回去,讓人給薛老太太以及薛思畫各送了兩盒去,又將薛霭和薛瀲的留在方氏這裏,她回去換了衣裳去給方氏問安。

“回來了?”方氏正換了衣裳和陸媽媽在說話,見她回來,又是滿臉笑容的,便放了心,問道,“封神醫沒事了?”

幼清點著頭,回道:“沒事,年紀大了總有些頭疼腦熱的,休息幾日就好了。”頓了頓好奇的道,“您要出去?”

“嗯。”方氏理了理裙擺,笑著道,“我去一趟夏府,下午就回來。”

幼清心裏一動,就笑著貼著方氏的耳邊,問道:“是不是給我們相大嫂?”方氏聽著就捏了捏幼清的臉,“這是大人的事,你小孩子不許多問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幼清點著頭,挽著方氏往外走,“那您快去吧,這會兒也不早了。”

方氏帶著陸媽媽和幾個丫頭便出了門。

幼清目送方氏走遠,才笑瞇瞇的往外走,回房歇了個午覺,下午起床剛梳洗好,春柳就笑瞇瞇的拿了個大紅的拜帖進來:“小姐,趙府的趙小姐給您送帖子來了。”

“是趙芫嗎?”幼清接過帖子拆開看看,署名果然是趙芫,請她們六月初十到趙府賞荷花,讓她務必要去。

春柳笑著道:“是趙小姐。”又道,“還給二小姐和三小姐也下帖子了,說到時候趙家會派車子來接你們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幼清看了看時間,今天就已經是六月初八了,也不知趙芫是急性子還是滿性子,哪有今兒下帖子隔日就赴宴的道理,她嘆了口氣,道,“來送帖子的人打發了?”

春柳點頭道:“太太回來了。”

“姑母回來了?”幼清穿鞋下來,好奇方氏去和夏二奶奶說的怎麽樣,薛霭一表人才又是新科的庶吉士,薛家雖門第不顯,可薛霭卻是難得的好郎君,且姑母又是個出了門的好脾氣,只要消息放出去,肯定有許多人家願意將女兒嫁進來。

“你先回去,和太太說一聲,就說我一會兒就過來。”幼清笑著換了身衣裳,就去了智袖院,方氏卻不在智袖院,小芽兒笑著告訴她,“太太被老太太請去說話了,估摸著有一會兒才回來。”

幼清哦了一聲也不著急,就在房裏等。

“娘!”薛瀲掀了簾子進來,一見幼清在裏頭,他笑著道,“你怎麽在這裏,我娘呢。”

幼清起身行了禮,回道:“去老太太那邊說話了,您下學了?”

“嗯,累死我了。”薛瀲咕咚咕咚喝了半盅茶,笑望著幼清,問道,“聽說趙大小姐給你們下帖子了,說什麽去趙府看荷花?”

薛瀲和趙子舟是同窗,知道並不奇怪,幼清點頭回道:“是啊,說是後天就要去,她也給您下帖子了嗎。”

“她才不會給我下帖子。”薛瀲擺著手,“我也不去看那什麽破荷花。”話落,他哈哈笑了起來,和幼清道,“她那什麽荷花,就是在一個巴掌大的小水塘裏種了兩株蓮藕,那蓮藕開了兩朵粉不粉白不白的花,還有臉請人去賞花,真是笑死了。”

趙家只怕還沒有薛家大,荷花不同睡蓮,沒有大池子種出來的也不好看,所以趙芫說請她去賞荷花時她就猜到了,也不奇怪,笑著道:“不過一個名頭罷了,便是沒有荷花,難不成我們還能不依不饒,再者說,她請的約莫也都是熟人,不在乎這些。”

“你們女人家就是無聊。”薛瀲笑著道,“過幾天我們去趙家懷柔的田莊裏劃水去,聽說那邊有個什麽湖,湖水清淩淩的又涼又幹凈,你去不去,要不要我和母親說說,帶你一起去。”

“不去。”幼清笑著道,“你們都出去了,我就在家裏陪著姑母,哪裏都不去。”

薛瀲翻了個白眼:“你早晚要出嫁的。”話落,就歪在炕上,翻了幼清給方氏買的蓮藕酥吃了起來,幼清見不得他一副優哉游哉的樣子,笑道,“今年院試挪到秋天,你不去多看看書?”

“咳咳。”薛瀲被嗆住,捂著嘴灌了幾口水才咽下去,他瞪著眼睛看著幼清,“你不提讀書就不會說話了吧。”

幼清哈哈大笑。

薛瀲也忍不住笑了起來,又神秘兮兮的問道:“聽說娘在給咱們找嫂子?是不是真的?”

“好像是。”幼清點了點頭,薛瀲眼睛一亮,拖了個杌子湊過來坐在幼清面前,“快告訴我,娘屬意哪家小姐?咱們的大嫂可不能隨隨便便就娶回來,一定要相看仔細了才成。”

幼清也不知道,不過約莫就那幾位門第相當的小姐:“姑母還沒說,我正打算等她回來打聽打聽呢。”

薛瀲一面往嘴裏塞著蓮藕酥一面點著頭:“你問娘,娘肯定說,要是我問他指定就把我攆出去了。”話落,他手裏的盒子被幼清拿了過去,“這是給姑母買的。”

“你買的?”薛瀲狐疑,“你出門了?去哪裏了,不會又去看望大姐了吧。”

幼清眼前不期然的就浮現出宋弈一臉茶水的模樣,忍不住笑了起來,搖頭道:“你問這麽多做什麽,我自己的事。”

薛瀲見她不肯說,哼哼了兩聲,幼清就壓低了聲音道:“大哥的婚事定了,就輪到你了,你還先想想要給我們娶個什麽樣的三嫂回來吧。”

“你!”薛瀲一楞,臉上耳朵紅了起來,他想到上次方氏和他說起幼清的事,尷尬的道,“我還有事,不和你胡扯了。”便奪路出了門。

幼清掩面,笑個不停,恰好方氏進門,就看到幼清在裏頭,她笑著道:“你三哥怎麽跑了?”

“說是有事。”幼清扶了方氏坐下,“您去夏府還順利嗎。”

方氏點點頭,笑著道:“夏二太太答應幫季行做媒人,晚上我和你姑父商量一下,想著中秋節前就把你大哥的婚事定了,明年開春就能議親,時間也來得及。”

幼清想問問是那幾家的姑娘,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,道:“趙小姐給我們姐妹三個下帖子了,說後天去趙府賞荷花。”

“這是好事啊。”方氏現在也覺得,姑娘家一直關在家裏也不好,更何況她們年紀都不小了,出去見見人也好,“時間來不及,要不然給你們一人做身新裙子。要不然明兒我們一起去名繡坊去看看,買幾件現成的回來好了。”

“我不用,我還有兩套新做的沒有穿過呢,再買到明年又要小了。”幼清笑著道,“要不您帶二姐和三妹去好了。”方氏不依,“閑著也是閑著,你不挑裙子就挑兩件首飾,總要添置些行頭,免得去人家,讓人瞧著覺得寒酸。”

幼清笑了起來,偎著方氏點了點頭。

第二日一早,方氏就帶著薛思琪,薛思畫以及幼清去了名繡坊。

像名繡坊這樣大的店鋪,有專門開了後堂接待大府裏的女眷,她們一早得了信就迎在門口,薛府的馬車直接行進了後院,迎客的仆婦是個三十幾歲長相圓潤的女子,禮數周到的迎了她們進門,又是拿布料又是拿成衣,帶薛思琴和薛思畫挑好了衣裳,方氏又叫她拿首飾過來。

仆婦很周到,見幼清的年紀小,長的又非常艷麗,便挑了些珊瑚石瑪瑙石這樣的珠翠出來,幼清最後選了件嵌紅紅珊瑚石葵花鎏金簪和蓮花梵字簪,方氏瞧著滿意,這才帶著幾個人回了家。

隔日,幼清穿了件杏黃色蝶文裹金邊的褙子,下身是件米白色八幅挑線裙子,梳著垂柳髻,戴著昨兒買的紅珊瑚石葵花鎏金簪子,明艷中不落素雅,清貴嬌俏,薛思琪則是一身櫻紅色川花褙子,梳著隨雲髻,髻底墜著綠寶石流蘇簪子,粉嘟嘟的面龐,讓人一見到就覺得歡喜,而薛思畫則是一身湖碧色撒花褙子,外頭罩著淡綠透白的菱紗,梳著淩雲髻,貼著荷花樣的花鈿,既溫柔可人賢貞端莊。

方氏看花了眼,和陸媽媽道:“往常別人誇我只當捧她們,如今這樣一打扮,可真是好看。”

“可不是。”陸媽媽看看薛思琪又看看幼清,笑著道,“咱們家的三位小姐,不論是放在哪裏,都不遜色。”

方氏笑著點頭,吩咐周長貴家的:“你給趙夫人請了安,便遠遠跟著幾位小姐,別叫她們走掉了才成。”

“奴婢知道了。”周長貴家的笑著點頭,方氏就讓幼清幾個人快走,“也不早了,總不好讓人家久等。”

幼清幾個人應是,紛紛由自己的丫頭簇擁著出了智袖院。

薛家在東面,趙家在西面的昌文巷,過去足足花了半個時辰,正如薛瀲所言趙府還不如薛府大,三進的宅子門上添著朱紅的漆,她們從正門路過拐進側門的巷子裏,已經有守門的婆子迎了出來,周長貴家的和對方客套了幾句,馬車就進了趙家的院子,一路到垂花門幼清幾個人才下了車。

垂花門正對著影壁,行走的伺候的都是仆婦,沒有見到一個小廝或外男的影子,幼清暗暗點頭下了車,還不等她站穩就有個大紅的身影撲了過來:“你們總算來了,她們都到了,可就等你們三個了。”

幼清還沒看清人,不過聽聲音就知道說話的是誰了,她笑著行禮:“趙小姐。”

“又不是第一次見面,這麽客氣做什麽,叫我趙芫就行了。”她說著拉著幼清的手,又和薛思琪道,“我說話算話吧,說請你們來就請你們來。”

薛思琪哼哼了一聲,回道:“你都請了什麽人?”

“也沒有幾個人,你知道的,我素來和旁人說不上話的。就芷晴還有陳鈴蘭和素蘭,以及壽山伯府鄭蟬。”她說著朝薛思畫笑笑點了點頭,問道,“你身子還好吧,聽說前些病了?”

薛思畫笑著點點頭:“謝謝姐姐關心,我已經好多了。”

趙芫點點頭,邀著三個人:“先進去,咱們慢慢聊。”就吩咐婆子,“你們將跟車的幾位媽媽請去吃茶,別慢怠了人家。”

有婆子蹲身應是。

趙芫就喜滋滋的邊走邊介紹家裏的精致,又意興闌珊的道:“不過我們這裏太小了,還不如你們家寬敞,我小的時候曾偷偷去看過我們以前住的宅子,要比這裏大上五六個不止,要是在那邊就好了,無論請多少人來,就是在家裏搭戲臺子也不能轉的開了。”話落,又覺得說這些沒意思,“不過,我娘說的對,要是住在那邊,肯定是幾位叔叔嬸嬸住在一起,也沒有現在這樣清凈了,所以說,小有小的好處,大有大的煩惱,我是無所謂,反正一間房一張床我就睡踏實了,多幾間屋子也不見得我就能多長幾斤肉。”

薛思畫掩面輕輕笑了起來,薛思琪道:“可不是,那些大府裏的事情多的你想不到,還是簡簡單單好。”

薛思畫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。

“那裏就是我的院子,前面是我娘住的地方,你們是先去見我娘,還是去我那邊先梳洗一下?”趙芫說完,打量了幾個人,“我看是不用了,一個個都周正的很。”

幼清笑道:“自是先給趙夫人問安,哪有一來就躲起來的道理。”幾個人說著就去了趙夫人的正院。

趙夫人正坐在炕上和一個管事媽媽樣的仆婦說著話,見著她們進來,立時笑了起來,一個個打量過去視線落在幼清面上,又一轉最終深看了眼薛思琪,笑著道:“你母親還好吧,她也沒有一起來,是我疏忽了,應該也給她下個帖子才是。”

“家裏有事走不開。”薛思琪答的規規矩矩,趙夫人又問了幼清和薛思畫,幾個人這才跟著趙芫去了她的院子。

小小的院落收拾的很齊整,才進院門就聽到銀鈴似的笑聲自房裏傳出來,趙芫笑著道:“是素蘭在笑。”說著迫不及待的帶著幾個人進了宴席室,朝著裏頭喊道,“看誰來了。”

幼清一進去,就看到屋子裏坐著四位小姐,花團錦簇各有姿色,她一一見過禮被陳素蘭拉著在身邊坐了下來:“芳姐姐聽說你前些日子生病了,現在沒事了吧,那位封神醫開的方子好不好用?”

她生病的事都傳到陳素蘭耳朵裏啊,幼清笑著道:“只是舊疾,沒有大礙的。”

“往後你可要擔心些。”夏芷晴道,“再這樣來一次可不是要大家都嚇出病來了。”她心有餘悸的拉著薛思畫的手,輕柔的道,“你也是,要多出來走走,別整日悶在房裏,連著幾日都不下樓的。”

“我……”薛思畫還沒說話,那邊鄭三小姐就好奇的道,“你竟是不出門嗎,那你平日都做什麽。”她是鄭家二老爺的次女,和鄭轅乃是堂兄妹,今年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,長的細眸長眉很伶俐活潑的樣子。

薛思畫也是第一次見鄭三小姐,就先回她的話:“一天的時間短的很,我繡個帕子或是看幾頁書天就黑了,倒不是有意如此。”

鄭三小姐好像很難想象幾天不下樓是什麽樣子的情景,露出難以理解的樣子。

“點心來了。”趙芫讓丫鬟們上了差點和果盤,指著裏頭的葡萄道,“我哥哥哥送來的,說是在地裏現摘的,他說甜的很,你們也嘗嘗。”

陳素蘭聽著立刻伸手去拿,陳鈴蘭就拍了拍她的手,搖搖頭,陳素蘭吐了吐舌頭,笑著道:“姐姐們先吃。”她的樣子嬌憨可愛,惹的大家都笑了起來,趙芫就截了半串給陳素蘭,“別叫你姐姐給你拘壞了,和她一樣,整日裏板著臉,沒的生氣。”

陳素蘭嘻嘻笑了起來,抱著葡萄交給自己身邊的丫鬟,丫鬟剝著皮她都等不及似的,自己上了手,一邊吃一邊讚著道:“趙家哥哥沒有騙人,真的很好吃。”

大家又是一陣笑。

陳鈴蘭端了茶,無奈的看著自己的妹妹。

幼清不大喜歡吃葡萄,所以只用簽子簽塊切的拇指大的甜瓜嘗了嘗,餘光就看到趙芫朝她打眼色,幼清就不動聲色的跟著趙芫出來,一出門就被她拉著進了我臥室,她反手關了門,輕聲問道:“我怎麽聽說薛伯母在給薛季行說親事?你知道不知道這回事。”

幼清想到趙芫對薛霭的感情,並不打算隱瞞她,點頭道:“我也聽說了,不過沒有定下來,屬意誰我也不知道。”

“怎麽這麽著急。”趙芫心事重重的在椅子上坐了下來,不悅道,“也不知道我娘什麽個意思,知道不知道薛季行相看媳婦的事。”

幼清在她對面坐下,擔憂的道:“我看趙夫人的脾氣,恐怕不會願意主動提這件事吧?”也就是說,如果姑母想不到趙芫,或者因為別的原因沒有考慮趙芫,那麽趙夫人就算是知道女兒喜歡薛霭,也不可能主動暗示姑母的。

趙芫點點頭:“我娘說我沒羞沒臊。”又拍了桌子,下定了決心似的道,“我得想想辦法才行。”說著露出股拼死一搏的架勢來。

“趙芫。”幼清拉著她,怕她會做出什麽糊塗事來,“不管什麽辦法,左右你都脫不開父母這一層。再說,我表哥的性子也是守舊的,你若是太……我怕會適得其反。”前一世,趙家去薛家求親,她雖不知道薛霭是因為心裏裝著周文茵沒有答應這門親事,還是因為薛霭不喜歡趙芫,但是不管怎麽樣,她總覺得薛霭大約是不喜歡趙芫這樣性子活潑跳脫的女子。

不是說讓她裝作溫柔可人,可也不能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嚇著薛霭。

“那你說怎麽辦。”趙芫急的紅了臉,她還真打算去薛家堵薛霭,告訴他自己的心意,可是幼清這麽一說,她就想到上次薛霭看她時的眼神,猶豫的道,“你和他熟悉,你給我支個招吧。”

要是別的事幼清或許真的會幫她,可是婚姻大事,她不想摻和,若是將來趙芫和薛霭過的不好,她說不定反過頭來還會怪她……

“我沒有什麽招數。”幼清道,“要不然,我回去提醒一下姑母,若是你本就在她考慮之列,那就無妨,若是沒有,我也能探個虛實,到時候你再想想辦法。”又叮囑道,“不過,你不能做傻事,萬般事都講究個規矩和緣分,你若壞了規矩就算勉強和大表哥成了親,將來這些說不定也能成為你們之間的疙瘩。”

“我知道,我知道。”趙芫感激的點著頭,“這事我沒找琪姐兒,也沒找畫姐兒,就知道你是有主意,這事你說的對,我再著急也不能讓自己落了下乘,薛霭雖不說,可不定在心裏怎麽瞧不起我呢。”

說來說去都是薛霭,幼清失笑:“這事兒也急不得,我們先回去吧,免得她們起疑心。”趙芫點點頭,便起身開了門,隨即一楞。

陳鈴蘭正背對著門站著。

“鈴蘭,你怎麽在這裏,可是有什麽事。”趙芫回頭看了看幼清,幼清也暗暗搖頭,並不清楚。

陳鈴蘭笑著道:“素蘭吃多了葡萄由小丫頭陪著去了凈房,我在這裏等她。”又朝幼清看看,道,“你們在這裏啊,難怪沒瞧見你們。”

這麽說陳鈴蘭沒聽到她們說話,趙芫松了口氣,笑道:“有點事想和幼清說。”又道,“竟忘了,說請你們來賞荷花的,可不能把正事給忘記了,我們去賞花吧。”說著撩了簾子對裏頭的夏芷晴幾個人道,“這會兒太陽不烈,我們去園子裏賞花去,等回來正好用午膳。”

大家就簇擁著出來,等陳素蘭回來,一行人幾位小姐就朝後院裏頭走,趙家的荷花果然被薛瀲說中了,一個人工開挖的池子,兩張八仙桌的大小,裏頭養著鯉魚,露出三片荷葉兩枝荷花,有一枝還被雨打落了幾片花瓣,陳素蘭目瞪口呆的指著荷花道:“趙姐姐你就請我們來看這個?”

“怎麽了。”趙芫笑著道,“可是我和我哥親手種的,今年還是頭一回開花,可不得好好看看。”

大家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一陣大笑,夏芷晴捂著肚子道:“真有你的,也好意思信誓旦旦的說請我們來賞花。”

趙芫也忍不住笑了起來,不服氣的道:“我哥說荷花會化開,一年比一年多的,等到明年就會更多了。”

“明年?”夏芷晴掩面笑道,“明年說不定就是你嫂子請我們賞花,你還不知嫁哪裏去了。”

趙芫臉一紅,過去捏夏芷晴的臉。

大家站在池子邊一頓鬧騰,幼清站在一邊笑著,忽然微微一楞,視線就落在不遠處的槐樹上。

“噓。”陳鈴蘭豎著手指在唇邊,待大家停下來,不明所以的望著她時,她神情嚴肅的道,“你們聽,是什麽聲音。”

眾人仔細去聽,就聽到有嘻嘻哈哈的男聲傳了過來。

“哎呦!”有男子喊了一聲,接著什麽東西砸在地上,隨即呼喇喇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,像驚了鳥獸似的跑遠了。

“什麽人!”趙芫臉色一變,讓小丫鬟們護著幾位小姐,她大步就朝槐樹後頭的圍墻走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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